-绿洲哌莱特

费尔南多和他的南瓜

南部热夏

黄仁俊是讨厌南方的。

亚热带与热带之交,广州夏季湿热的空气像一张细密的薄网,吸覆于全身的毛孔之上,叫人透不过气来。

十七岁的黄仁俊跟随父亲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猝不及防的得了个下马威,呕吐发热又浑身起疹。

黄仁俊生性是个不喜多言的,再加上因水土不服而显出的萎蔫病态,要激起同性同学的欺侮意图,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

开学不过一月有余,黄仁俊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丢失,或以残破的状态回到他布满胡乱涂鸦和污秽脏话的课桌面上。

施虐之欲如燎原星火愈演愈烈,带着青紫或猩红回家成了常态。

开门进屋路过穿过污浊的烟酒气,醉意包裹的话句锋利如刀,“你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给谁看,老子他妈还没死呢,你个狗娘养的东西,和那婆娘一样——”

黄仁俊用力关上门,以此为界,之前所受的种种全被隔离到另一边。

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他把所有的自己都存储在这里。

黄仁俊从屋角抽出速写本,小心仔细的摊开,在上面勾勾画画。

他的画笔动得很快,积压于心的情绪迫不及待的奔流。

暴力情节从校内转移至校外片场,夕阳将一道影子拉得老长,然后渐渐分化出多重。

黄仁俊离家只一条巷的距离,让人拦了下来强行搜了身。

领头的男孩对着几十块钱骂骂咧咧,突然转头冲黄仁俊笑,“你说说你,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说话间,手已搭上他的肩,黄仁俊欲跑却被紧紧抓住手腕,“不会真是个没把的女人吧。”

“你说什么?!”男孩并不理会黄仁俊的厉声和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双眼,“既然是个男人,就让我看看你男人的东西。”

不过一个瞬间,黄仁俊的拳脚相加的死命挣扎被其他男孩们的按倒在地镇压。

牵头的男孩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裤裆处恶意摩挲,黄仁俊使劲唑了他一口唾沫,“你他妈还敢吐老子口水?!好,老子今天就让你后悔——”

话还没完,就被痛呼声抢了先,扑倒在地。

男孩气急败坏的转过头刚要破口大骂,却在看清来人后噤了声。

“阿才,”李敏亨把玩着手上的头盔,“几天不见欺负人的功力见长啊,”他冲阿才笑笑,“恐怕过不了几天,你都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不敢不敢,我哪有这胆啊!亨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阿才忍痛站起来冲李敏亨陪着笑脸。

李敏亨从鼻腔里发出轻蔑一声,“阿才,你记住,无论我李敏亨在不在,这里都轮不上你做主。”

“是是,亨哥,我长记性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阿才哆嗦着作揖。

“你脏了我的头盔,”李敏亨的眼珠转至眼角,“还不快滚。”

阿才吓得腿脚都不利索,小弟们架着软得跟摊烂泥似的大哥逃离现场。

李敏亨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黄仁俊,向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黄仁俊反应了会,才愣愣的把手放在眼前人的掌心。

起来的时候牵动背后,黄仁俊后知后觉般发出细小的抽气声。

李敏亨看到他背后因为地面摩擦而破裂的衬衣和血肉模糊的伤口,“先到我家处理下。”

李敏亨刻意放慢步子,黄仁俊慢慢的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处理伤口的时候黄仁俊一直很安静的低着头,所有的痛感都通过棉签触及伤口时的不可抑制的轻颤传达。

等着上过药的创口晾干的过程里李敏亨掏了件相对小些的上衣递给黄仁俊,黄仁俊摇摇头,李敏亨把衣服塞到他手里,“好不容易上了药,穿上先前的衣服又要感染,你还想不想好了?”

黄仁俊停顿了一会,小幅度的点点头。

暮色降临,李敏亨将黄仁俊送到巷口,交代着伤口护理的事宜,末了又添上一句,有人替你换药吗。

那人的脑袋轻轻的晃了晃。

“那你来找我。我叫李敏亨,你记住了。”

话音刚落,李敏亨总算是有机会看清今天自己救助之人的正面长相。

路灯映进黄仁俊的眼睛,似有星河流入,叫李敏亨的心莫名漏掉一拍。

黄仁俊向他鞠了一躬,“谢谢你,李敏亨,真的谢谢。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

“那就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我吧。”李敏亨笑。

“什么?”

李敏亨在黄仁俊困惑的目光里摆摆手,“我胡说的,快回去吧,记得明天来上药。”

“噢, 好。”黄仁俊还在回想他的前语之意,“再见。”

“再见。”李敏亨眼看着黄仁俊的身影不断缩小,悄悄说了句,“明天见。”

回家之后坐在房间的地板上,黄仁俊回忆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后怕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头。

想着想着,李敏亨的脸突然浮于眼前。

最宝贵的东西?

黄仁俊扒出速写本,画画想想。

画笔停落,速写本上出现了除了母亲之外的,第一张人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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